鐘靈毓坐在車裏吃完了周至楷帶來的一整盒飯, 然後又在被他拍了拍腦袋之後才一路蹦蹦跳跳的上樓。

周至楷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沈默的看著她消失在入口，才將將要啟動汽車，卻又在一瞬間看到一個人走入他的視線。

他不自覺地嘴角揚起一個怪異的笑容, 利落的從車裏出來, 正好和走到他身前的鐘盡生撞上面。

不過幾分鐘以後, 茶飲店的落地玻璃窗前坐了周至楷和鐘盡生兩個人面對面, 人群就在他們的一米之隔來來往往。周至楷一身正裝，鐘盡生穿著牛仔外套，任誰看都是不搭邊的兩個人，但居然聊的很是順暢。

周至楷笑道：“沒想到你真的就這麽幹脆利落的從恒立離開了，我以為你至少會在那裏待到能得到完全的利益才會離開。”

“那邊有什麽好的, ”鐘盡生說, “還是現在過得開心，每天能敲代碼，做自己喜歡的事。”

“那不挺好的，”他輕輕道, 意有所指，“還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工作。”

鐘盡生有些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諱：“聽說你最近深陷一起離婚官司？”

“……”哪壺不開提哪壺，但這壺是今天開的，周至楷說起來居然還有點小驕傲, “不好意思, 你得更新一下你的消息了，我的離婚官司剛剛已經解決了，毓毓她不決定繼續離婚了。”

他講完就覺得自己可真是活生生的一條舔狗，有些懊惱, 但旋即就放下了這樣的心思，寧願真心真意的留在鐘靈毓不再和他離婚的喜悅裏。

不再離婚了？鐘盡生也是猜不出來周至楷用了什麽辦法讓自己那個固執又倔強的姐姐回頭，不過看 * 來他們也是經過漫長的糾紛之後終於達成了一致。

“你是怎麽說服她的？”他有點好奇的問。

“就是——”周至楷聳聳肩，試圖在維護自己的尊嚴和詮釋出真相之間來回掙紮，“你也知道我們以前的相處模式的，我控制欲很強，老是想要替她做決定，中考高考找工作結婚，全都一手包辦，結果她就受不了了。”

“所以你就對她說她可以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任何事情？”

“差不多。”

“所以說嘛，”鐘盡生說，“我只喜歡那種雙方互相尊重欣賞對方的關系，為了彼此實現自己的夢想而努力，這樣的生活過得多好。”

所以他在姚詩許不止一次的埋怨他沒有上進心的時候內心嗤之以鼻，並不想多做理會。他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可是欣賞這樣的人。而當這樣的人恰巧出現在他的身邊且深深吸引了他的時候，他願意同她一起努力，實現彼此想要實現的事情。

“這樣的關系——”周至楷笑起來，同時從自己的口袋裏抽出一張名片遞到桌子上，“你不提到這個，我都忘了我剛剛下車找你是為了什麽。”

“你的名片？”鐘盡生拿起卡片仔細端詳，“你的名片給我做什麽？”

“不是給你，是讓你幫忙給程至。”他註意到鐘盡生一瞬間有些僵硬的面容，笑道，“你剛剛不是說想讓幫助對方實現理想嗎？這不機會就來了？把名片交給程至，告訴她我對上九這家公司感興趣，有時間的話聊一聊投資這件事。”

“你知道我自從離開恒立之後不想再和你有商業上的牽扯了。”鐘盡生捏緊手裏的卡片，慢慢思忖道。

“別這樣。”周至楷說，“這算什麽我和你之間的牽扯？你大可以當作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我和你並不相熟。只要你把這張名片遞過去，用什麽理由，我不介意。”

鐘盡生默不作聲。

周至楷看出他在猶豫，於是決定加一把火，道：“你想看到她離自己想要的越來越近，對不對？這張名片，你覺得可以讓她省去多少在外面跑腿的力氣呢？”

鐘盡生猛地擡頭看他，只見周至楷勝券在握的表情。

辦公樓的十一層，一共兩家公司租著這裏的寫字樓，一家是鐘靈毓所在的家裝設計公司，成立十幾年，占了整個樓層四分之三的面積。還有一家的名字是上九，龜縮在四分之一的角落，卻對它而言已然是值得自豪的進步。

鐘盡生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旁邊的張釗寒椅子轉過來，滑到他的旁邊，想要請教一個有關代碼的問題。

他三言兩語的解釋清楚，又問：“程至回來了嗎？”

程至上午一早就出去跑業務，不知道中午回來了沒有。

張釗寒點點頭，說：“剛回來，在辦公室裏呢。”

他嘆了口氣，揉揉自己的眉心，仰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半響，重新拾起自己衣服口袋 * 裏的名片拿出來看，端詳了好一會兒，他站起來，在好幾個員工的視線裏走進程至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張釗寒回頭，眼神意味不明。應許期笑著走過他的座位，推了一把他坐著的椅子，手順勢摟上了剛招聘進來的行政小姑娘的腰。

“你可別把這扇門給看穿了。”應許期低聲道。

張釗寒不理他，試圖沈下心來專心敲擊鍵盤。

辦公室裏。

鐘盡生剛進門，就看見程至就著早餐奶吃早上他帶到公司來的面包，見到他進來，程至把吃的擱置在一邊，問：“有什麽事嗎？”

在公司裏他們兩人的關系很克制，上級下級相處時應有的態度。

鐘盡生把手裏的名片遞給她，說：“你看看吧。”

程至只是看了眼名字，就問：“萬成的周至楷？你為什麽突然給我他的名片？”

他從善如流道：“鐘靈毓就在隔壁的家裝公司上班。我們今天早上碰見過，她給的，說周至楷對上九好像也有一點興趣。”

程至卻只看著他的神情，把名片放到桌子上，沈吟了會兒，問：“那你覺得我們要去聯系嗎？”

鐘盡生說：“你覺得呢？這件事你自己決定就好，我的意見並不重要。”

“我覺得你的意見很重要，”程至慢悠悠道，“我還覺得你其實不是那麽願意讓我們去聯系周至楷，對嗎？”

他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頓時覺得自己先前所有的顧慮都是白費。他們之間是有多麽的熟悉和互相了解，一句話一個表情能洞察對方的一切。天生的知己又何必去考慮那些未知的事情？只要她在旁邊，他們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未來。

鐘盡生搖搖頭，說：“不，你去聯系吧。能得到周至楷的助力，上九的發展會比以往要更加的順暢。我相信我想要的和你所期望的完全一樣。”

“好。”程至說，名片還躺在桌上，靜靜等待著這兩人決定去向。

隔天下午，周至楷的秘書李先律果然給他帶來了一個已經等待良久的消息：有位姓程的小姐在公司裏等待。

李先律一早就知道他對上九這個最近在青城迅速發展的公司有過關註，所以一聽到來人的姓名，就先領程至到萬成的會客廳，然後才告知周至楷。

周至楷走進會客廳，微笑著和她虛虛的握一下手：“我們以前見過的，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程至說，“當時的印象很深，您是很有能力的人。”

“不敢當，”他說，“你既然過來，那我假定有人已經把我的意向表達清楚了吧。”

“他有提過您對上九有關註，說是想要投資？”

“是，”他說，“不過你不要多想，並不是恒立註資青城生活的那種方式，而是投資入股，我絕對不會幹涉公司在管理上的任何事情。”

“真的嗎？”程至不動聲色道，“我只聽說當時恒立對青城生活的承諾也是那樣 * ，不過後來的事情您肯定也知道，創始人被趕出公司，管理層整個的被大換血。”

“坦誠的和你講，如果換作是以前的我，估計也會是這樣，”周至楷笑著說道，“不過現在受我夫人的影響，我不太認可這樣的做法了。我從我夫人那裏學到的東西很多，最有用的一點是人一定要懂得尊重別人，即使自己是屬於強勢的那一方。”他咬重最後的幾個字。

兩個人也是在暗暗的博弈，松懈一刻，等同全盤皆輸。

程至咬牙道：“我願意相信您的話，可您的誠意在哪裏？”

“我既然投資，最看重的就是能不能見到回報。”他慢條斯理道，“如果換作是以前的我，投資的公司發展不合我的心意，那麽直接插手他們的管理也是常事。可是——”

他輕輕松松道：“這一次，我已經知錯就改，會好好的管住自己，所以只給你一個建議。”

程至看著他。

“開放‘致你’的註冊用戶渠道。在青城，你註定只能和青城生活打個平手。但是一旦擴張到全國，青城生活反而會因為紮根青城太深而無能為力。和它的對打是輸是贏，就未可知了。”

程至只覺得自己心裏一直思索卻又未曾得知的迷霧被他的這句話輕輕點撥，煙消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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